大红的锦绸,从靖国公府门口一路铺到婚房。

檐角廊下高悬着喜庆的绸花,映得夜色也添了几分秾丽。

我穿着繁复的凤冠霞帔,端坐在洒满吉祥干果的喜床上。

耳畔的喧闹声渐渐平息,只剩下红烛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时间在寂静中流淌,贴身侍女云珠忍不住低声提醒:“小姐,快子时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忐忑。

我却平静地回应:“无妨。再等等。”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管家在门外恭敬禀告:“少夫人,世子爷……他、他方才接到林姑娘那边传来的急信,说是心疾突发,疼痛难忍,世子爷实在放心不下,已赶去探望了。”

房中静默一瞬。

我指尖在宽大的袖袍下微微蜷缩,随即松开。

“知道了。”我声线依旧平稳,听不出半分波澜。

管家似松了口气,又忙补充:“世子爷行前特意吩咐,将府中中馈对牌交由少夫人掌管,以示敬重。”

“云珠。”我略一颔首。

云珠会意,开门恭敬接过那沉甸甸的对牌。

我抬手,自行掀开了绣着龙凤呈祥的盖头。

烛光下,那枚乌木对牌,在我掌心泛着幽微的光泽。

心疾突发?倒是巧得很。

“云珠,”我起身,理了理裙裾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备车,我们去看看林姑娘。既入了我国公府的门,哪有让世子爷独自操心的道理。再派人将西边那个安静敞亮的听兰苑收拾出来,接林姑娘回府将养,总好过在外奔波辛苦。”

当我带着人抵达城西那处幽静小院时,陆执正守在床榻边,紧握着林曼娘的手。

林曼娘面色苍白,泪眼盈盈,见到我,挣扎着要起身见礼,被陆执轻轻按住。

“姐姐……”她气若游丝,我见犹怜。

“妹妹身子不适,无需多礼。”我上前几步,目光扫过她虽无血色却精心描画过的眉眼。

“既是一家人,断没有让妹妹独自在外,令世子忧心的道理。我已命人收拾好府中院落,接妹妹回府,也好方便太医照料。”

陆执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显而易见的感激:“南音,你……”

我微微一笑,截住他的话头:“世子,照顾妹妹是分内之事。”

说罢,我便指挥带来的仆妇小心收拾林曼娘的细软,动作利落,丝毫不给她拒绝的余地。

回到国公府,安置好林曼娘,她果然“虚弱”地央求陆执陪伴。

我便在一旁静静守着,亲自递水送药,指挥下人,眉眼间不见半分不耐,就这般陪他们熬了一整夜。

直至天光微亮,宫中骤传圣旨,阳城急报,命陆执即刻点兵前往剿匪。

陆执临行前,看向我的目光复杂难言,最终只化作一句:“府中一切,劳你费心。”

我屈膝一礼:“世子放心,妾身省得。”

府门在陆执身后缓缓合上。

几乎是在他身影消失的刹那,原本靠在软枕上“气息奄奄”的林曼娘,忽然坐直了身子。

脸上病色褪去,只余下毫不掩饰的得意与挑衅。

“夫人昨夜辛苦了,”她把玩着腕上的玉镯,语调轻慢,“只是有些地方,不是你来早了,就能占得住的。”

我抚平袖口的一道褶皱,抬眼,目光平静无波:“林姑娘说笑了。这靖国公府,每一寸土地,每一分尊荣,从来都是我的。何须去占?”

我向前一步,微微俯身,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说:“倒是姑娘,费尽心力演了这一场,也不过是……从我指尖,求得一隅安身之所罢了。”

林曼娘脸色骤变。

我不再看她,转身优雅地离开。

走在回廊下,我停住脚步,轻声吩咐,“云珠,去让咱们的人,把该传的话传出去。务必要让满京城都知道,世子爷大婚当日,是如何将他那位心尖上的外室,亲自接回国公府,而我这新妇,又是如何‘贤惠大度’,彻夜照料,直至世子爷奉旨离家。”

云珠眼神一亮,低声应道:“是,小姐。奴婢明白。”

晨光熹微中,我步履从容。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既然她喜欢演,那我不妨,将这戏台搭得更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