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归宁,爹娘见陆执同来,神色稍霁。

席间,爹爹虽未明言,却也旁敲侧击,提及“齐家治国平天下”之理,陆执只能唯唯应下。

月上柳梢,因饮了些酒,加之爹娘挽留,我们便宿在了侯府我的旧日闺房之中。

夜深人静,红烛高燃。

我卸去发间钗环,任由如墨青丝流泻肩头。

素白寝衣薄如蝉翼,烛光摇曳间,隐约可见衣襟下起伏的弧度。

陆执转身时呼吸一滞,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我身上停留片刻,随即慌乱地别开脸:“夫人早些安歇,我去外间……”

“世子。”我轻咬朱唇上前,纤纤玉指捏住他衣袖一角,仰起脸时眼角泛着盈盈水光。

“今夜……可否留在里间歇息?我娘……恐怕会派人看着……”

陆执微愣,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我微敞的领口,喉结轻轻滚动。

烛光映照下,素白寝衣隐约勾勒出玲珑曲线,与平日端庄模样判若两人。

见他神色动摇,我放软声线:“若是让下人瞧见世子宁可独宿外间……明日府里不知会传出什么闲话。妾身往后还要在京中走动,连这点体面都留不住的话……”

指尖在他袖口轻轻颤动,将一个新婚妻子该有的委屈与难堪演绎得恰到好处。

陆执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和衣在床榻外侧躺下:“睡吧。”

“多谢世子。”我低声应道,背对着他躺下,唇边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

这一夜虽相安无事,但有些种子既已种下,便注定要破土而出。

三日后回府,我正在窗边修剪桃枝,云珠悄步进来,低声禀报:“今早听兰苑请了大夫,说是林姑娘昨夜哭到子时,把世子赏的那对白玉镯子摔了。”

我轻轻剪去一截枯枝:“可说了缘由?”

“奴婢按夫人吩咐,今早特意让洒扫丫鬟在听兰苑外头闲聊,说起世子归宁那日与夫人同住一屋的事。”

云珠抿嘴一笑:“这话传到林姑娘耳中,不到半个时辰就闹起来了。”

我微微颔首,一切都与我所料想的一样。

午后又传来消息,说林姑娘砸了药碗,非要见世子。

陆执刚踏进院子,她就抓着碎瓷片抵在脖颈上。

“你说过这辈子只疼我一人!”她哭得梨花带雨,“那日归宁,你竟在她房里过夜……”

陆执被闹得头疼,脱口而出:“南音是我的正妻,这有什么不对?”

这句话彻底刺激了林曼娘。

她凄然一笑:“好一个正妻!那你当初说要娶我为妻的誓言算什么?”

话音未落,她突然抓起妆台上的金剪对准心口。

陆执急忙去夺,混乱中剪尖划过她手腕,鲜血顿时染红素衣。

太医诊治后连连摇头:“旧疾未愈又添新伤,若再这般折腾,怕是……”

傍晚时分,陆执红着眼来找我。

烛光下他左臂缠着绷带,袖口还渗着血迹,身上却是挡也挡不住的酒气。

我正临摹《心经》,笔尖在宣纸上徐徐游走。

他踌躇许久才开口:“曼娘她……以死明志。我想着……若是立她为平妻,或许能安抚她的情绪……”

笔尖在“怨”字上重重一顿,墨迹顿时洇开一团。

我垂眸掩住眼底杀意——

这人,留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