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相册，像个魔咒 。
从那天起，我再也没法用正常的眼光去看我爸 。
他还是那个蒋建国，每天按时上下班，回家会给我妈带她爱吃的烤红薯 。
会在我打游戏太晚的时候，敲敲我的门，说一句：“早点睡 。”
会在饭桌上，一边看新闻，一边跟我妈讨论单位的破事 。
可在我眼里，他的一切行为，都像是在演戏 。
他在扮演一个好丈夫，一个好父亲 。
而我，成了他唯一的观众，一个知道他底牌的观众 。
这种感觉，太他妈折磨人了 。
上周三，宁阿姨又来家里吃饭 。
还是跟以前一样，我妈在厨房里忙得团团转，宁阿姨在旁边打下手 。
我爸坐在客厅沙发上看报纸 。
我从房间出来倒水，路过客厅 。
我爸抬头看了我一眼，说：“蒋瑶，给你宁阿姨倒杯茶 。”
我“嗯”了一声，拿着杯子去了厨房 。
我妈正在切菜，看到我，就说：“倒什么茶，马上就吃饭了。去，把你爸的宝贝茶叶拿出来，给你宁阿姨泡一壶 。”
我爸的“宝贝茶叶”，是朋友从福建带回来的大红袍，他自己平时都舍不得喝 。
我拿出茶叶罐，宁阿姨正好转身，看到我手里的罐子，笑着说：“哎呀，又让建国哥破费了 。”
我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走了过来，靠在厨房门口，说：“什么破费不破费的，好东西不就得跟朋友分享嘛 。”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是看着宁阿姨的 。
那眼神，跟我平时看到的不一样 。
没有了那种刻意的疏离和客气 。
很柔和 。
甚至带着一点……我以前从未察觉的，缱绻 。
就那么一秒钟 。
等我再看过去的时候，他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对我妈说：“秀华，盐是不是放少了 ？”
我妈尝了口汤，说：“不少啊，正好 。”
我爸就“哦”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身回了客厅 。
一切都那么自然 。
如果我没有看过那本相册，我绝对不会觉得这一幕有任何问题 。
可现在，这一幕在我眼里，就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的电影镜头 。
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微表情，都充满了潜台词 。
我爸看着宁阿姨的眼神 。
宁阿姨喊他“建国哥”时自然的语气 。
我妈毫无察觉的爽朗 。
三个人，一台戏 。
吃完饭，我妈留宁阿姨在家看电视 。
她们俩窝在沙发上，盖着同一条毯子，嗑着瓜子，看着八点档的家庭伦理剧 。
我爸在阳台抽烟 。
我走过去，也靠在栏杆上 。
“爸，给我一根 。”我说。
我爸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还是从烟盒里抽出一根递给我 。
他给我点上火 。
我们俩就这么沉默地抽着烟，看着楼下的车来车往 。
阳台的玻璃门关着，听不清客厅里我妈和宁阿姨在笑什么，但能看到电视屏幕的光在她们脸上闪烁 。
“爸 。”我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嗯 ？”
“你……跟我妈，感情好吗 ？”
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 。
我爸抽烟的动作顿住了 。
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远处的霓虹灯，过了很久，才缓缓吐出一口烟圈 。
烟雾缭绕中，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模糊 。
他说：“你妈是个好女人 。”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
他只是给了一个评价 。
一个中肯的，不带任何感***彩的，像是在评价一个同事或者邻居的评价 。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储藏室，打开了那个纸箱 。
可这一次，我翻开那本红色相册，里面的照片，全都变成了我妈 。
我妈年轻时的照片，笑得比宁阿姨还要灿烂 。
相册的最后一页，也有一行字 。
写的是：“此生挚爱，幸好有你 。”
我醒过来的时候，枕头湿了一半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