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聊、肩周炎、永无止境的代码。白厄坐在回家的列车上倚着肩颈按摩仪,试图从今天找出些能被称为乐趣的事情,而后一如既往地大失败。

无趣的生命啊!他如是想。朝八晚七的没良心公司每天从他脑子里压榨出的那些可怜的数字,换来的报酬只能让他在市中心的边缘租一间能容得下自己的小房间,偶尔一加班就要加到将将赶上最后一班电车。下班了坐着电车回家,吃着国潮外卖闷在被子里等待明天,然后明天又是如此。

这种无趣并未贯穿他的生命,仅在踏入名为社会的囚笼后开始。无论是大学还是高中白厄都有能和他一起在无趣中寻找乐子的良师益友,为什么还有“师”别管,总之乐趣总是围绕在他身边。再早一点,初中的那时候,那谁还没搬家的时候……

谁来着?白厄睁开眼,困惑地盯着电车上的路线图。她叫什么来着?怎么也想不起来,脑海中只有模糊的、粉扑扑的面庞。就算再累也不能忘记她啊,白厄撑起疲惫的身躯拍拍脑袋,可惜这是人的脑袋,不是用物理手段就能解决的电脑bug。

如果从头开始想呢?从她家开始,从怎么认识她开始。

她是住在隔壁的孤女,好像年长几岁,但到底过得拮据个头不高……她很讨人喜欢,跟谁说话都甜甜的,哄得叔叔阿姨们心花怒放;就算是小猫小狗也喜欢在她身边打转,小孩子们也……

“昔涟姐姐。”他听见自己念出一个名字。

昔涟。她的名字是昔涟。记起童年伙伴的名字使白厄获得了今天——或这周——总之近些天来最舒畅的深呼吸。昔涟姐姐,是的,那个女孩的名字是昔涟。她先是被父母留在小镇的留守儿童,后是烈士留下的遗孤,一直被邻里关照着,自然也包括隔壁的白厄的父母。他叫她昔涟姐姐,每天都见得到的昔涟姐姐。他们给钻进楼道里乞食的猫搭了小窝给它起了名字(不可能记得起来猫的名字的),在楼下的小秋千上抱着猫唱歪七扭八的歌;昔涟把他抱到楼梯的扶手上,他大笑着滑到最底端,后来他长得比她高了,于是滑扶手的人变成了她。她升上初中、没法带他上学的那天他抱着楼梯哭着说昔涟姐姐不走我也不走,直到老爸抽出了七匹狼。

哦……昔涟姐姐。她也早就成了在社会游走的大人了吧?考上大学之后她离开了那座小城市,那时候白厄忙着应付中考和即将到来的高中学业,匆忙的告别都没来得及,等到一切安定下来时她已经在异乡的大学里和室友拍军训的傻照了。后来他被分到树庭高中最严厉的老师班里、和那群鸡飞狗跳的同学一起,终于完成了高压的学业结束了高考回到家中,却发现曾经住着昔涟的那扇门里已经不是俏皮的少女了。

“那孩子好像要在那边安定下来了,”母亲说,“前段时间回来了一趟,把房子卖了。小涟还问你什么时候能回家,我说快了,可惜时间还是碰不上。”

白厄坐在楼梯扶手上,发现自己的个头已经快要顶到天花板,没法像小时候那样滑下去了。那之后她好像换了手机,电话是打不通了;中学时候的手机被那刻夏老师摁进水桶四五次终于报废,微信也没了作用。

——还没到站吗?似乎因为回忆往事时间被拉长了。白厄摘下肩颈按摩仪打了个哈欠,他在这个城市的小屋在电车轨道的尽头,应该是快到了。

“本次列车的终点站,■■■■站到了,请乘客携带好随身物品……”

播报的广播似乎坏了。这不碍事,回家的路闭着眼都能走回去。虽然已经接近午夜了,但是不会有人想不开来攻击一个一身班味满心疲惫的一米九成年男性,所以哪怕真闭着眼也没关系。

白厄没制止自己的胡思乱想,今天想起昔涟已经是胡思乱想中的奢侈了,不如放肆一回。又不是在单位里,就算在单位里那个死脑筋的老板也不可能挂着他的假笑翻看我的脑子,放肆地想些高兴的事怎么了!夜宵已经在电车前进了肚子,回家以后打几个电话骚扰骚扰迈德漠斯,然后再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