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来时,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格外寒凉。

就像我们决定在一起的那个夜晚,也是这样的雨。

只是那时有周屿在身旁,他脱下外套将我紧紧裹进怀中,是那样温暖。

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口,我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

天下之大,我该去哪,还能去哪?

很久很久之前我的家是好赌嗜酒的爸、软弱哭泣的妈。

九岁春节那年,周屿推开了对我们娘俩拳打脚踢的爸爸,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下是刺眼的鲜血。

向来软弱的妈妈为了护住我们两个半大的孩子,顶下了所有。

从那天起,我和周屿就成了彼此的依靠。

我们挤过桥洞,睡过车站,分享过一块发霉的面包。

他在哪,哪儿就是我的家。

可是现在,我亲手把这个家弄丢了。

在破旧的老城区转了很久才找到一个愿意租给我的房子。

房子很小,除了一张吱呀作响的木板床,几乎什么都没有。

墙皮有些剥落,能听到隔壁传来的电视声和孩子的哭闹声。

但至少,有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

淋了雨,头脑昏昏沉沉,身上一阵阵发冷。

我蜷缩在床板上,眼泪后知后觉流下来。

“江晴,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别留遗憾!”

我想嫁给周屿,想要和他长相厮守,想要给他生两三个孩子,三餐四季直到白发苍苍......

我还想拿着小提琴在维也纳演出,想要成为知名的小提琴家,想要......

我想做的事情那么多,但我最想做的。

只是健康地活着。

可老天爷对我,实在太吝啬。

离开周屿后,我强迫自己回到乐团上班。

我需要一份收入来支付房租和昂贵的药物。

只是我的病程进展很快,听力下降得比想象中还快,连手指也变得不太灵活。

排练时,我已经很难听清钢琴伴奏的准确音高,只能依靠看指挥的手势和乐手的口型来勉强配合。

走音、错拍变得频繁。

指挥的脸色越来越差,队友的目光也从疑惑变成了同情甚至不耐。

我只能更拼命地练习,一遍又一遍。

手指被琴弦磨破了,缠上胶布继续练,血渗出来,染红了胶布。

我只想,哪怕是告别,也该有个完美的谢幕。

演出那天,台下座无虚席,目光扫过观众席。

我看到了周屿。

心跳在那刻仿佛停止跳动。

他穿着挺括的西装,身边的林晓在他耳边低语着什么。

周屿似乎有所感应,抬起头。

我慌忙低下头,心脏狂跳,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别自作多情了,江晴。”

“他现在是林晓的丈夫,陪妻子来听音乐会,再正常不过。”

可是,心为什么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演出开始,我凭借肌肉记忆和残存的听力,勉强跟上了。

但到了最难的部分,右耳突然发出一阵尖锐的耳鸣,所有的声音都变得混沌不清。

手指也变得僵硬、迟钝,根本不听使唤。

终于,指挥猛地放下了指挥棒。

音乐戛然而止。

所有的目光,同情、疑惑、鄙夷......纷纷落在我身上。

我不敢去看周屿的方向,耻辱和绝望淹没了我,狼狈不堪逃离了舞台。

躲在卫生间一遍又一遍用冷水冲刷着自己的脸。

回来时,听到队友抱怨。

“什么呀,不能干就滚蛋,非要逞强连累我们出丑。”

“我不管,反正下次要是江晴还在,我就罢演!”

我不敢上前,却听到曾经无比熟悉的声音。

“一次演出失误又说明不了什么,你们难道从没有失误的时候吗?”

周屿,他真的很好。

就算我伤他那么深,竟然还帮我说话。

他突然抬头四处张望,我吓得缩回了头。

直到外面恢复安静,我才失魂落魄走出来。

第二天,我向乐团递交了辞呈。

指挥假意挽留了几句,但明显松了口气。

走出乐团大楼的那一刻,阳光刺眼,我却觉得眼前一片灰暗。

我的人生,我的舞台。

还没开始,就要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