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再多说,转身走到角落里一个锁着的储物柜前,掏出钥匙打开,从最里面摸出一个用布包着的旧手机——一看就不是他平时用的智能机,像个专门备着的工具。
他手指有点抖,但在极力控制,点亮屏幕,划拉了几下,然后递到我面前。
「这是我一周前,晚上沿着靠礁石滩那边夜跑时,无意中拍到的。」他声音压得更低,像怕惊动什么,「用的旧手机,长焦镜头拉到底了,有点糊,但……你看得清。」
我接过来。屏幕上的照片噪点很多,光线极差,几乎全靠远处码头灯塔扫过来的微弱光束。但就着这点光,足以让我浑身的血像是瞬间冻住——
深夜的海滩,浪声似乎能透过照片传出来。几个穿着深色衣服、几乎融进夜色里的男人,正从一艘没有开灯的快艇上,往下抬东西。那东西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是一个长长的、沉重的防水袋,那形状……那分明是个人形!
他们动作粗暴而熟练,迅速将那个「袋子」扔进旁边一辆脏兮兮的、连车牌都被泥巴糊住的面包车里。
照片一共三四张,连起来看,就是一场发生在寂静无人海岸边的、鬼魅般的交接。
我手指冰凉,几乎握不住手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这是……」我抬起头,声音发紧。
「我不知道那袋子里是谁,是死是活。」帅竣雄眼神里带着后怕,抢着说,「但我当时腿都软了,躲在礁石后面,大气不敢出,胡乱拍了几张就赶紧跑了。」
他咽了口唾沫,继续说:「我吓坏了,但想着这事太大了,不能不说。第二天,我就硬着头皮去了镇上的派出所,想着怎么也得报警。」
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愤怒:「是所长李浩然亲自接待的我。他一开始还挺重视,把我叫进他办公室,关起门来问。我把照片给他看了,原原本本说了我看到的情况。他听得特别仔细,还拿本子记,问了很多细节,时间、地点、那艘快艇的样子、面包车的特征等等。」
「我当时还以为碰上负责任的好警察了,心里还挺庆幸。」他冷笑一声,那笑声在这环境里显得格外瘆人,「结果呢?他问了足足一个多小时,最后把手机里的照片传到他电脑上,然后跟我说……」
帅竣雄模仿着那种官腔:「『小帅啊,你这个情况很重要,但这个照片嘛,太模糊了,晚上光线不好,也很难说具体是什么东西。我们呢,需要先核实一下,你回去等消息,不要声张,免得打草惊蛇。』」
「他就这么把我打发了。让我等消息?」他眼神里满是荒谬和愤怒,「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劲,但他是所长,我只能拿着我的旧手机先回来。」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脸上血色褪尽,像是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时刻。
「结果,就在那天晚上,」他声音发颤,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我关门的时候,发现门缝底下塞着这个。」
他走到旁边的器械架,从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里,抠出来一个普通的白色信封,递给我。
信封很薄。我接过来,指尖能感觉到里面有个硬硬的小东西。
我倒出来。
一颗黄澄澄的子弹,「当啷」一声掉在我掌心,冰冷,沉重,散发出一股寒意。
一起掉出来的,还有一张打印出来的字条,上面只有一行冰冷的宋体字:
「管好眼睛,不然下次它会睁不开了。」
我盯着掌心那颗子弹,感觉头皮阵阵发麻。
这不是普通的威胁。这是最直白、最血腥的死亡通告。
我爸当年追查的,我现在正面对的,根本就是一个毫无人性、视人命如草芥的犯罪机器!
我猛地抬头,抓住了一个最关键的点,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尖锐:「你报警之后,那些照片,那些细节,只有李浩然一个人经手?没有别人?」
帅竣雄重重地点头,眼神里是同样的冰冷和绝望:「对,只有他。他办公室没别人。」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连上了。
为什么报警后威胁立刻上门。
为什么我爸当年可能刚有眉目就遭遇「意外」。
为什么游客失踪案石沉大海。
信任,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碎得连渣都不剩。
我们俩对视着,在惨白的应急灯光下,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结论——
警察中有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