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慈心大病一场,被诊出患有受不得刺激的心疾。
沈斫年便心疼坏了,只觉她的心疾皆因沈家而起。
而我太过尖锐,逼得人旧疾复发,实在跋扈。
与我赌起了气。
从此,无论什么场合,他身边的人都成了余慈心。
他早半年为我定下的头面首饰与胭脂水粉,也一应俱全送去了余慈心的院子里。
连我的手帕交与好友们,也被他寻着借口推去了余慈心跟前。
旁人问起,沈斫年漫不经心回道:
「这是我沈家的养女,也是我唯一的妹妹,自然该明珠一般捧在掌心里疼着护着。」
「那林染呢?你就不怕她生气?」
「她又不缺人疼爱,莫不是连这点也要与可怜人去抢。她总归要做我沈家的主母,沈家的恩人,自然也是她的恩人。」
「若不愿,她不嫁便是。夫人娶谁都行,救命恩人和妹妹,我就这一个。」
他笃定我畏惧世俗不敢退婚的样子,何其理直气壮。
我坐在隔壁的茶室里,字字句句听得清晰。
宛若无声的刀,在胸口一遍遍宰割。
而这强加在我头上的恩人,更是可怕至极。
例行的贵女们郊外赏秋,沈斫年却在余慈心的哀求下,不问自取,将我定下的好院子给了她。
可留给我的,只剩下开满了秋菊的最差的院子。
我不肯迁就,连夜回了京城。
沈斫年便追至我院中,质问我:
「不过一个院子,至于闹成这样吗?好好的赏秋都被你毁了。」
「慈心遭了数落与白眼,气得心疾发作,你去道歉。」
他眉眼冷厉,动作粗鲁,只顾心疼余慈心,攥着我的手腕都生了疼。
那一刻,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无声碎掉了。
丫鬟心疼,推开了他。
护着没出息哽咽到说不出一个字的我,冲沈斫年大怒道:
「小姐秋菊过敏,碰则满身起疹子,你让她如何住得下去?沈家院子里的菊花还是世子你亲自一棵棵铲干净的,就怕小姐嫁过去吃苦,如今你倒是都忘了个干净。」
沈斫年心虚地垂下了眸子。
我以为他是知错了,却不料他一字一句若针扎:
「那你也不该坏了大家的兴致!放下脸面与人挤一挤,又不是什么难事,慈心说得没错,你总是太爱端着小姐的架子,活该找罪受。」
原来他们已经熟稔到会躲在背后编排我啊。
便是无妄之灾,都能成了我的错。
亲疏远近,一目了然。
我像被抽了一个冷耳光,又羞又愤。
便颤声吼道:
「你滚!去陪你的慈心,再也别来我跟前!」
沈斫年转身就走,路过廊下他送我的栀子时,狠狠踢了一脚。
四分五裂里,情分如栀子,散了满地。
闹得实在太难看,沈伯母动了怒。
回故居和道歉之间,余慈心选择了道歉。
她袅袅婷婷将我拦在商铺里。
道歉的话还没说出口,她便一个趔趄歪倒在我茶桌上,将我为祖母求的玉观音拂倒在地。
飞溅的碎玉划伤了她的手背,她便又红了眼眶:
「林姑娘有气,冲我发泄也是应该的,只这好好的观音摔碎了,何其可惜。」
是啊,寻了三年的美玉。
请大师雕刻都用了整整五个月。
父亲数年前为救陛下而死,祖母痛失爱子,便一病不起。
这保佑祖母病体的玉观音,浸满了我的一片孝心。
却在功成之际,被一把妒火烧没了我的良苦用心。
心像被扯着一般,我浑身战栗,怒火中烧。
一群京中小姐们涌上来看好戏,沈斫年便拉着余慈心冲我命令道:
「道歉!」
我身子一僵,不可置信般抬眸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一步不落地跟在余慈心身后,亲眼看见了整个过程。
甚至我的用心与孝心,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却为了在京中小姐们面前给余慈心撑腰,逼我认下刁难余慈心的骂名。
他见人越来越多,我始终不退让,便压着声音训我:
「慈心是我沈家的恩人,你莫不是要恩将仇报逼死她才好。」
「再说,若不是你欺人太甚,她又如何会心生怨怼,故意报复你。说到底,是你有错在先。」
「道个歉就过去了,何必非要闹个没完没了!」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他笃定我非他不可的信誓旦旦。
好笑里,又不可自控地痛到指尖都发了麻。
这样的人,原是不配我爱的。
「沈斫年,我们退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