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若我记忆无差,此时家中的御酒坊,怕是已被人暗中做了手脚。
爹娘定是怕我担忧,还苦苦瞒着。
轿子刚在温府门前停稳,我便觉出气氛不对。
往日门庭若市的景象不见了。
一路穿过庭院,下人们虽依旧行礼,却个个屏声敛气,连廊下挂着的画眉鸟都叫得有气无力。
径直去了爹娘常待的花厅,果然见爹爹临窗而立。
娘亲坐在酸枝木圆桌旁,面前摊着几本厚厚的账册,眉头紧锁。
见我进来,两人俱是一怔,随即迅速交换了个眼神。
“窈窈回来了?今日容璟没一同过来?”
娘亲起身迎我。
爹爹也转过身,干笑了两声:“爹爹这就让厨房准备你爱吃的桂花糕。”
我看着他们强颜欢笑的模样,心头一酸,摆了摆手,径直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爹,娘,别瞒我了。”
我抿了口茶,抬眼看向他们,“御酒房的事,我都知道了。”
爹爹闻言,长长叹了口气。
娘亲更是别过脸去,用帕子拭了拭眼角。
温家世代经营御酒供奉,本是皇商,风光无限。
可近年来,宫中口味变迁,加之新崛起的几家酒坊以新奇配方和更低的价格抢夺份额,温家的生意早已大不如前。
我隐约记得,上一世便是这个时候,爹娘为了保住皇商资格,孤注一掷,将大半家底投入试酿一批新的贡酒,结果却因小人作梗,酒品出了纰漏,不仅赔光了本钱,更被夺了供奉资格,从此一蹶不振。
爹爹叹了口气:“眼下......眼下有两个法子。一是动用所有家底,再打通关节,争取明年宫中的份额,或许能翻身。二是......便是变卖部分家产,填补亏空,将这皇商的招牌......拱手让人。”
上一世,爹娘便是不甘心百年家业毁于一旦,选择了孤注一掷。
爹爹四处借贷打点,结果却落入对家设下的圈套,最终被诬陷以次充好,夺了皇商资格,家产抄没。
爹爹急怒攻心,一病不起,娘亲也郁郁而终。
想到那凄惨结局,我不能再让他们重蹈覆辙。
我上前一步,握住爹爹冰凉的手,语气坚决:“爹,娘,不能再填窟窿了。”
娘亲惊愕地看着我:“窈儿,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这可是祖辈传下的基业!”
我沉声道:“我知道!正因为是祖辈基业,才不能让它毁在我们手里!如今朝中局势微妙,对家虎视眈眈,我们硬拼不过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爹爹重重一拍桌子:“你说得轻巧!这招牌没了,温家就完了!我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
看着爹爹激动的模样,我知道,若不让他们知晓利害,他们绝不会死心。
我深吸一口气,拉着他们坐下,将上一世种种,我的惨死,温家的败落,爹娘的含恨而终,乃至容璟后来的位极人臣和隐情,一一道来。
说到痛处,我自己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厅内一片死寂,只有我压抑的啜泣声。
良久,爹爹老泪纵横:“我儿......我儿上一世竟受了这般苦楚?是爹无能,护不住你......”
娘亲早已哭成泪人,将我紧紧搂在怀里:“我的窈窈......娘的心肝......”
待情绪稍平,爹爹用袖子狠狠抹了把脸,“罢了,罢了......祖宗基业虽重,都比不上我儿安康重要!就依窈儿所言,我们......我们认栽!变卖家产,打点关节,只要能保全家平安,粗茶淡饭,爹娘也认了!”
娘亲也重重点头,泪中带笑:“对,对!都听窈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