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苏若棠抱着沉甸甸的匣子,寅时穿过林府的路线图此刻在她脑海里比每月信用卡的账单还清晰。
借着天边刚冒出的一丝鱼肚白,她绕过假山,再穿过月洞门便是后院的花园。
苏若棠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懈,来时那扇虚掩的木门就在眼前。
淡青色的天光正一寸寸漫过相府的飞檐翘角。
这边偏僻,地上落满枯叶,连洒扫婆子都懒得踏足。
她深吸一口气,像条泥鳅似的闪身出了木门。
一路沿着墙根快步走远,直到拐进巷口,她猫腰躲在一堆半干的柴禾后面,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木门。
她在等宋知衡几人出来。
没等多久,凌风先推门出来,那双鹰隼似的眼睛扫过巷口,确认安全后才抬手比了个手势。
紧接着宋知衡和夏禾也走了出来。
“这边。”苏若棠压低声音,朝三人招了招手。
四人刚在巷口汇合,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远处的木门突然哐当一声,紧接着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暗卫中气十足的厉喝:“快!抓住他们!”
“走!”宋知衡当机立断,长臂一伸就把苏若棠怀里的匣子揽了过去。
苏若棠心头一跳,刚想说自己能拿,就见宋知衡已抱着匣子率先冲出了巷子,凌风与夏禾紧随其后,三人飞快如箭。
喂,等等我啊!
苏若棠急得直跺脚,回头瞥见暗卫们手里的刀,正闪着瘆人的寒光,她赶紧撒腿追上去。
不过半条街的距离,前面三人的身影已变成了模糊的黑点。
苏若棠的腿却沉得像灌了铅。
脚下突然踩到块碎石,她身子一歪,心里疯狂呐喊:
千万别摔!
摔了就成了标准的狗血剧女主了!
她笨拙地稳住了平衡,刚想为自己的敏捷点个赞,却见宋知衡正掉头朝她狂奔而来。
心头莫名一暖,苏若棠咬牙拼上最后一股劲冲刺过去。
两人刚碰头,宋知衡二话不说把她往肩上一扛,脚尖点地腾地飞上屋顶,瓦片在脚下发出咔咔声,倒像是给这场屋顶跑酷配了背景音。
风在耳边呼呼作响,苏若棠吓得赶紧闭眼。
此时她觉得自己像只被拎着后颈的猫,颠得五脏六腑都快跳出一首华尔兹了。
大约一柱香功夫,耳边风声突然停了,双脚刚沾地,她腿一软差点跪下。
“这、这不是昨晚那布庄吗?”
苏若棠记得屋子正中央挂着块锦绣阁的破木招牌。
她扶着墙,刚才腾云驾雾的眩晕感还没散去。
宋知衡看着她,声音冷如冰窖,“暗卫追得太紧,只能暂时躲进这里。”
他此刻脸上哪还有半点昨夜外卖小哥的热忱,下颌线绷得能切豆腐,眼神锐利得像淬了冰,看得苏若棠有点发怵。
“你……不累吗?”
苏若棠盯着他平稳的呼吸,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就算是头壮实的骡子,扛着我狂奔二里地也该喘成风箱了,你这体力比艾玛电动车还持久?”
宋知衡没理她,几步走到窗边,像只警惕的猎豹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苏若棠觉得他很是古怪,没有再多问,默默地开始打量这间屋子。
正中央的八仙桌缺了个角,墙角的柜台上还放着昨夜点过的残烛,连梁上那只蜘蛛都还在兢兢业业地织网。
这股熟悉感来得莫名其妙。
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到底怎么回事,干脆也不想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揉着快要抽筋的小腿。
“走了。”宋知衡冰冷的声音再次传来,“跟我回府。”
不是,才刚坐下,就要走了?
可是苏若棠不敢忤逆他,起身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一出门,宋知衡又腾地飞上了屋顶。
“愣着干什么?”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脸黑得要命。
拜托!不是人人都有轻功技能的好吗!
苏若棠心里翻着白眼,嘴上却秒怂:“我、我恐高!真的!一上去就头晕眼花腿发软。”
果然,宋知衡皱了皱眉,从屋顶跳了下来。
落地时带起的一阵风吹乱了苏若棠额角的发丝,直吹得她后颈发凉。
这气场,活脱脱就是传说中见神杀神的战神长宁侯啊!
可是她也听不见他的心声,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她大胆地推断是原主的魂魄归身了。
苏若棠胡思乱想之际,宋知衡已经走了很远。
“走不走?”他不耐烦地回头催促。
苏若棠回神,急忙追了上去,“走!”
不走留在这里等着被抓吗?
半个时辰后,凌风站在侯府后门,就等他们俩进去了。
谁知刚进去,宋知衡突然身子一歪,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侯爷!”
凌风眼疾手快扶住他,苏若棠也慌了神,赶紧凑过去:“他这是……续航不足关机了?”
凌风没理她的碎碎念,背起宋知衡就往主院跑,苏若棠赶紧跟在后面,也去了主院。
刚过月亮门,苏若棠的手腕就被人攥住。
夏禾不知从哪冒出来,依旧是昨夜那身玄色夜行衣,攥着她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东西给我。”夏禾的声音压得极低,伸手向苏若棠讨要卖身契。
苏若棠愣了愣,“卖身契在侯爷那里。”
“昨夜我在相府露了脸,林相正派人追杀我。你若是敢骗我……”
“骗你我就是小狗,下辈子投胎变猪。”苏若棠拍着胸脯保证。
夏禾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盯着她看了半晌,“亥时一刻,我在梧桐树上等你。”
“能不能缓缓?”苏若棠试探地问。
她不知道匣子现在在哪里。
夏禾没有说话,松开苏若棠的手,“嗖”地一下没影了。
好吧,没有热兵器的时代,武功高的人说了算。
苏若棠低头看了看身上沾着灰的夜行衣,转身溜回南风苑。
换了身桃粉色的衣裙,又对着铜镜把头发梳成个俏皮的双环髻,刚插好最后一支珠钗,就见宋知衡抱着那只紫檀木匣子,大摇大摆地进了屋。
“哟,穿得跟朵花似的,这是准备去勾谁啊?”
宋知衡把匣子往桌上一放,自顾自提起茶壶斟了杯茶,那悠闲劲儿,仿佛早上被暗卫追得鸡飞狗跳的是另一个人。
苏若棠盯着他,眼睛瞪得溜圆,“你......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吗?”
【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哦,对了。】
宋知衡放下茶杯,抬头看她,“记得啊,昨晚不是跟你去林相府里找夏禾的卖身契吗?”
他一双温和的眼里满是疑惑,“不过,说来也奇怪,昨夜我在书房被那老头一脚踹出院子后,就晕了过去,再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平时睡觉的那张床上了。”
【呼~幸好我反应快。】
他疑惑的心声格外清晰,苏若棠差点没站稳。
心声又回来了!
还有,他居然把跟暗卫打斗,还有扛着她在屋顶跑酷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是选择性失忆还是人格分裂?
为什么又能听见他的心声了?
她突然想起电视剧里的狗血情节,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怎么?你生病了?”宋知衡见她脸色发白,【昨晚被吓傻了?】
“没、没有。”苏若棠往前走了几步,坐在了宋知衡面前,“匣子你在哪里找到的?”
她指了指桌上的紫檀木匣子。
“哦,我睁眼它就在我枕边放着。”宋知衡端起茶杯又啜了一口,“不打开找一下夏禾的身契?”
哦,对哦,把这茬忘记了。